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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暢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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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衫人獨據一桌,要了兩道菜一壺酒,自斟自飲起來。三名刀客朝他凝視半晌,嘆了口氣,臉色變得如死灰般難看,坐下繼續吃肉喝酒,談笑聲音漸漸增大,話題也漸漸粗俗猥褻起來,提到不少殺人放火的事,還討論哪裏的女人最為風騷、哪裏的酒最烈。

陸小遠皺了皺眉,繼續吃飯。又吃幾口飯,忽然感到胸口空蕩蕩的,跟著喉嚨一甜,哇一聲噴出一口黑血。這一來刀客們和青衫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。刀客們一臉詫異,青衫人臉色詫異之外,還有很覆雜的神情,既有興奮也有不滿。

陸小遠頭昏腦漲,眼前仿佛一大群蝴蝶來回飛舞,感覺魂魄破體而出,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向後摔倒。他頭腦發昏,思緒紊亂之際,突然感覺身子在半空停住了。微微睜眼,見正是青衫人站在自己身後,一只手托住了自己。

青衫人將陸小遠的身體扶正,按住陸小遠頭頂百會穴,緩緩給他灌輸真氣。陸小遠頭頂被他一按,頭腦頓時清醒不少,感到周身暖烘烘的,就像脫光衣服躺在和煦陽光下,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,這幾日奔波勞碌的疲憊漸漸消失,懶洋洋的只想睡上一覺。

恍恍惚惚間聽到一聲“你們三個要逃麽”,跟著一陣慘呼之聲,夥計驚叫之聲,青衫人說了句“老夫殺了人,自會處理。你做你的事去。”又是一陣雜亂的聲音。

陸小遠正要思索發生了什麽事,身體又發生了變化。這次他丹田內炙熱無比,腦海中浮現出一副場景:青衫人雙手剖開他的肚腹,在他體內生了一只火爐,火焰升騰,不斷炙烤自己的五臟六腑,倘若沒有皮膚的拘束,只怕肌肉早已爆裂成碎片了。

全身皮膚緊繃,許多黑色水滴自皮膚上滲透出來,密密麻麻附在身上,一瞧之下只欲作嘔。水滴積得大了便滴落下來,緊跟著又是一點黑色出現,慢慢長大,又是一滴黑色水滴,就這樣生成、長大、滴落、再生成。

過了不知多久,陸小遠大叫一聲,驀地雙目睜開,呆呆望著客棧墻壁。青衫人見他醒來,滿臉關切地問道:“小子,你好些了嗎?”

陸小遠此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,聽他這麽問,感覺不像之前那般三魂六魄俱脫離軀殼之外,便回答一句:“好多了。”隨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。

青衫人笑道:“你中了毒手華佗的毒,適才險些喪命,現在老夫已經替你把毒質都逼出體外了。”

陸小遠自然不知“毒手華佗”餘立舟常年與毒物打交道,體內已積蓄大量毒質。他殺死餘立舟時,曾有幾滴血噴到他嘴裏,那時已然中毒。只是當時事態緊急,二人匆忙逃走,均未察覺此節。後來逃出聖王城,更是將此事拋諸腦後。他中毒甚微,倘若早些救治自然容易,拖至今日,毒質已深入五臟六腑。

青衫人看他臉色癥狀,便知道他中了毒手華佗之毒,又想起東來的路上傳言兩名少年人殺死餘立舟,想來其中之一極可能是眼前少年,便運功為陸小遠清除了體內毒質。

經他這麽一說,陸小遠才想起先前自己吃飯時突然吐血一事,現在感覺神清氣爽,精力充沛,這麽看來,自然是青衫人救了他一命,趕忙道謝。

“你也不必感謝,要說謝,老夫還得謝你呢,替老夫殺了餘立舟。”青衫人一頓,繼續道:“可是話說清楚,你殺了餘立舟,老夫固然感謝,餘立舟與我家有仇,我自有打算。他死在你手,老夫計劃亂了,所以,老夫可不會給你什麽謝禮,此節你須明白。”

陸小遠本來也沒打算得什麽謝禮,說道:“老先生救小子一命,那可比任何謝禮都要貴重得多。餘立舟號稱毒手華佗,毒藥自然猛烈無比,老先生在這片刻之間為小子解毒,實在厲害之極。”

青衫人微微一笑,難掩得意之情,道:“餘立舟毒藥雖然霸道,在老夫眼裏便如傷風感冒之癥,醫你體內毒質,何足道哉?莫說毒素不多,便是餘立舟全力施為,在你身上下足了毒,老夫也能救活你。”

陸小遠笑道:“他真要把全部毒素下到我身上,我早就橫死當場了,如何能見到老先生?”

青衫人一楞,哈哈大笑,在自己的腦門上彈了兩下,道:“說的也是。老夫太過狂妄,把話說得滿了。小子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我姓陸,名叫陸小遠。”

青衫人又問道:“你跟餘立舟有何深仇大恨麽?還是受人所托才要殺他?”

陸小遠道:“我之前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,何來深仇大恨?之所以殺他,一來聽說他無惡不作,草菅人命,二來....恩...”眼前浮現出蘇婉靈嬌俏活潑的身姿,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地,既掛念又傷感。

青衫人眼光銳利,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,笑道:“二來,少年多情,心上人所托,自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,是麽?”陸小遠被他道破心事,支支吾吾答不上來。

青衫人既知涉及男女情愛,便不再深究。岔開話題道:“老夫剛才給你把脈,你氣海之內沒有絲毫真氣,周身經脈無一打通,真是怪事,你是哪門哪派?”

習武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煉真氣,在自身氣海儲蓄真氣,而後通過真氣運行打通經脈,隨著真氣修為的提升,各處經脈的打通,武道境界也會不斷提升。

陸小遠道:“我無門無派,從未練過武功,會的劍法也不到十招。”

青衫人又是一楞,皺眉道:“狂妄小子,真是不知死活,新學了幾招三腳貓功夫,就敢到帝都殺人?你有幾顆腦袋?”他說話直來直去,也不加修飾。

陸小遠被他譏諷,也頗覺難為情,笑道:“小子膽大妄為,可叫老先生見笑了,只是小子行走江湖,就是愛管閑事,看到惡人作惡,忍不住要插手,這毛病總也改不了。小子沒半點武功,至今還活著,也算奇事一樁了。”

青衫人聽他這麽說,倒是轉蔑為喜,拍手大笑:“武功不濟,日後勤加修煉,未必不成;倘若膽小如鼠,猥瑣怯懦,那是說什麽也成不了大事的。”

陸小遠置之一笑。一瞥眼看到門外躺著三具屍體,正是剛才吃飯的三個刀客,全都七竅流血,死去多時。不由得大驚:這人真是匪夷所思,他不是一直在給我驅毒麽,是如何殺死這三人的?他們之間又有什麽仇怨?

青衫人看穿了他心思,微笑道:“這三個刀客賣藝為生,常年在江湖上落魄,甘州“及時雨”王國畢王大善人生平最愛結交游俠,見他三人有些本事,便邀請他們到家中作客,對他們殷勤款待,甚是敬重。豈知這三人心存不良,貪圖王大善人的萬貫家財,趁著黑夜殺死王大善人家中老少一十七口,奸殺女眷,又火燒王家大宅,卷了王家的財物遠走高飛。老夫聽聞此事,大是惱怒,心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,也不能放過這三個忘恩負義之徒,於是從甘州一路追來,今日運氣好,在這裏將他三人斃了。”

陸小遠問道:“那王大善人想來跟老先生交情極好了?”

青衫人搖搖頭,道:“不,他跟老夫素不相識。”

陸小遠對他的義舉大為欽佩,讚道:“老先生大仁大義,為素不相識的人主持正義,奔波千裏,小子萬分佩服。”

青衫人眼中閃過異樣光芒,不屑道:“什麽大仁大義、主持正義,那套陳腔濫調,老夫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忘得一幹二凈,只是我所痛恨者,一是恩將仇報,二是不守信譽,這三人如此行事,老夫不宰了他們,心裏總覺得別扭。”陸小遠聽到這番話,大感意外。

便在此時,門外傳來一陣“篤篤”之聲,陸小遠和青衫人向門口望去,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婆腳步蹣跚,走進門來。這老乞婆少說也有七十歲了,頭上白發已經稀疏不多,手裏拄著一根竹杖,一步三搖。

夥計卻沒有絲毫厭惡之情,迎上前去,扶老乞婆到一張空桌前坐下,給她沏上一壺茶,倒了一杯茶水,又問她吃些什麽。

老乞婆緩緩道:“老啦,牙口壞得很,來碗面條吧,麻煩小哥煮的爛些。”夥計說道:“老婆婆放心,保管給您煮的爛爛的。”老乞婆微微點頭,露出一口不多的牙齒笑道:“這可多謝小哥了。”夥計說聲客氣,往廚房走去。

那老乞婆喝完一杯茶水,又顫悠悠起身,往陸小遠和青衫人這邊走來。陸小遠見她晃晃悠悠,怕她一個不留神摔斷骨頭,趕忙上去扶住她的胳膊,只覺得這條胳膊瘦骨嶙峋,只剩了皮包骨頭。

老乞婆甚是客氣,一個勁兒感謝陸小遠,陸小遠將她扶到青衫人旁邊,給她搬出椅子,老乞婆坐下,眼望青衫人,開口說道:“這位先生,老婆子有些事情要跟先生打聽打聽,先生不嫌老婆子麻煩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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